巨星陨落 | 他被尊称为“整个亚洲文化的骄傲”而今驾鹤西去
今天(2018年2月6日)凌晨
国学大师 饶宗颐 去世
享年101岁
饶宗颐先生简介
饶宗颐(1917— 2018)广东潮州人,生于潮安县(今潮州市湘桥区),国学泰斗、著名历史学家、文学家、哲学家、古文字学家、国际考古学暨历史语言学学会终身名誉会长、国际潮团总会永远名誉会长、曾任职新加坡国立大学和香港中文大学中文系主任、香港中文大学,拥有九个博士学位、所学之术皆精通的当代首屈一指的国学大师,先有“南饶北钱”,钱钟书逝世后学界又称“南饶北季”。
钱钟书称他是“旷世奇才”,季羡林说“心目中的大师就是饶宗颐”,余秋雨和金庸说“有了饶宗颐,香港就不是文化沙漠”,许嘉璐说“我可以说五十年之内,不会再出第二个饶宗颐”、林伦伦说“先生业精六学,才备九能”,张靖依说“(其书法艺术)无所不能”…国外学术界把他誉为“东洲鸿儒”、“汉学泰斗”、“东方达芬奇”、“国际瞩目的汉学泰斗”、“整个亚洲文化的骄傲”,国内学术界称为“唯一国学大师”。
饶公是现当代世界汉学界首屈一指的泰山北斗,是当代显学“潮州学”的集大成者和总舵,其早年便已拥有九个博士学位,“只要触角所及,莫不一针见血、入木三分,只有博学多才的通儒才能达到如此境地”、“几乎没有一个时代是交白卷的”,百岁高龄的他已取得所有学者可以取得的最高奖项,包括首届“全球华人国学奖终身成就奖”、“世界中国学贡献奖”、法兰西学院儒林汉学特赏、法兰西学院外籍院士、巴黎亚洲学会荣誉会员、法国索邦高等研究院首位华人荣誉人文科学博士、中国国家文物局及甘肃省人民政府授予敦煌文物保护、研究特别贡献奖、香港政府大紫荆勋章,以及香港艺术发展局终身成就奖。
饶宗颐祖上于明清年间从江西北部辗转入粤,父亲饶锷是潮州清末大儒,与挚友高吹万(诺贝尔奖获得者高琨祖父)倡设国学会,两人的故事被传为佳话。饶锷的府第莼园建有粤东第一藏书阁天啸楼,这里正是饶宗颐博览群书并开始经史治略之路的起始地。饶宗颐其学问几乎涵盖国学各方面,并精通梵文,在以上领域都取得显著成就。代表作《敦煌书法丛刊》、《殷代贞卜人物通考》、《词集考》等。
他出身书香名门,
自学而成一代宗师,
他是当代中国硕果仅存、绝无仅有的
百科全书式的古典学者。
其茹古涵今之学,上及夏商,下至明清,
经史子集、诗词歌赋、书画金石,无一不精;
他贯通中西之学,甲骨敦煌、梵文巴利、
希腊楔形、楚汉简帛,无一不晓;
人谓“业精六学,才备九能,已臻化境”。
他与钱锺书并称“南饶北钱”,
钱锺书先生称他是“旷世奇才”;
他与季羡林并称“南饶北季”,
季羡林先生说他是“我心目中的大师”;
金庸说,有了他,香港就不是文化沙漠;
学术界尊他为“整个亚洲文化的骄傲”。
他就是饶宗颐先生。
饶宗颐先生手迹
01 | 潮州首富家里走出的学问宗师
1917年,饶宗颐生于广东潮安。他的家族富甲一方,家学渊源更是深厚,父亲饶锷在家乡建起了潮州最大的藏书楼“天啸楼”。
少年饶宗颐感觉学校的教育并不适合自己,宁愿独自一人躲进天啸楼里自学。在父亲的悉心栽培下,饶宗颐打下了良好的传统文化根基,培养了超强的自学能力。
饶宗颐曾经自述:“我家以前开有四家钱庄,在潮州是首富,按理似乎可以造就出一个玩物丧志的公子哥儿,但命里注定我要去做学问,我终于成了一个学者。我小时候十分孤独,母亲在我两岁时因病去世,父亲一直生活在沉闷之中,但他对我的影响很大。我有五个基础来自家学,一是家里训练我写诗、填词,还有写骈文、散文;二是写字画画;三是目录学;四是儒、释、道;五是乾嘉学派的治学方法。”
饶宗颐说,家学是做学问的方便法门。要做成学问,“开窍”十分重要,要让小孩心里天地宽广,让他们充满幻想,营造自己的世界,同时要注意引导他们少走弯路。
“做学问是文化的大事,是从古人的智慧里学习东西。”饶宗颐朝夕沉浸于父亲数以十万计的藏书海洋“天啸楼”中,每天与书为伴,与诗为偶,16岁开始便继承先父遗志,续编其父饶锷的《潮州艺文志》,这成为他踏入学术界的第一步。
1935年,由著名学者温丹铭举荐,年仅18岁,仅有初中肄业学历的饶宗颐破格被聘入广东通志馆中,专职艺文纂修。他几乎将馆里收藏的所有地方志都看过,这段编纂地方志的经历,对于他后来百科全书式的学问体系构建,起到基础性的影响。
02 | 茹古涵今,国之耆宿
饶宗颐先生是第一位讲述巴黎、日本所藏甲骨文的学者,也是第一个系统研究殷代贞卜人物。1959年,他出版巨著《殷代贞卜人物通考》,以占卜人物为纲,将占卜的大事融会贯通,全面地展现了殷代历史的面貌。
1962年,法兰西汉学院将“儒莲汉学奖”颁给了饶宗颐。这个奖项被誉为“西方汉学的诺贝尔奖”。由此,饶宗颐与罗振玉、王国维、郭沫若、董作宾并称为“甲骨五堂”。
七十年代,饶宗颐首次将敦煌写本《文心雕龙》公之于世,成为研究敦煌写卷书法的第一人。他和法国汉学家戴密微共同出版重要著作《敦煌曲》,书中利用敦煌出土资料,全面探究敦煌曲子词的起源问题。
此后,他又独立出版《敦煌白画》一书,专研散落在敦煌写卷中的白描画稿,填补了敦煌学研究的一项空白。这两部著作的问世,奠定了饶宗颐在敦煌学研究领域的重要地位。
饶宗颐先生的研究领域,囊括了上古史、甲骨学、简帛学、经学、礼乐学、宗教学等十三个门类,他出版著作六十余部,著述3000万言,仅《20世纪饶宗颐学术文集》浩浩十二卷,就达1000多万字。
他通晓英语、法语、日语、德语、印度语、伊拉克语等六国语言文字。其中梵文、古巴比伦楔形文字,在其本国亦少有人精通,而饶宗颐先生以中国人
却能通乎异国“天书”。
饶宗颐精通古琴,还是撰写宋、元琴史的首位学者,他善于诗赋,书画作品更是清逸飘洒、自成一家。2003年他捐出自己大部分的藏书,在香港大学建成饶宗颐学术馆。
03 | 现代人困于物欲,其实是他们自己造出来的
对于各种光环,年已百岁的饶先生淡然一笑,“呵,大师?我是大猪吧(潮汕话里,‘大师’与‘大猪’谐音)。现在‘大师’高帽满天飞,太多了。其实大师原来是称呼和尚的,我可不敢当。”
白发白眉,颜容清癯,却如老顽童般有趣。无论身处何种场合,说到动情处,他总是眉发伸张,笑声抒怀,意味深长,“我不带徒弟,我干嘛要让人辛苦?我自己折磨自己就够了,不想让别人辛苦,做学问真的很辛苦。”
有人说,饶宗颐不食人间烟火,安心书斋做学问。其实不然。
香港大屿山有一游览胜地,38株巨木镌刻着斗大的《心经》全文。这是世界上最大的户外木刻心经简林,是饶宗颐2002年创作的,他说,要为香港开启智慧。
“心无挂碍中的‘挂碍’,是指自己造出来的障碍。现在的人太困于物欲,其实是他们自己造出来的。”
饶宗颐曾写过一句广为人知的诗,“万古不磨意,中流自在心”,以表明自己的人生态度和追求。“我是弹古琴的。有一次,我和学生在海上弹琴,作了两句诗。‘万古不磨’,就是中国人讲的‘不朽’,中国人讲‘三不朽’,即立德、立功、立言。”
“这个‘自在’,是佛教的话。我写心经简介,第一句就是‘观自在菩萨’,‘自在’,就是像观世音一样。‘中流’,在水的中央,说明有定力,有智慧,有忍耐,有六个波罗蜜,就是要保持一种自在的心,是一种境界。”
香港大学饶宗颐学术馆前矗立四个大字“慈悲喜舍”,也蕴含着他对人间的一片悲悯之心。
“我对人类的未来是悲观的。人类自己制造各种仇恨,制造恐怖,追求各种东西,变成物质的俘虏,掠夺地球资源不够,还要到火星去,最终是自己毁灭自己,人类可能要回到侏罗纪,回到恐龙时代。全球化同时意味能源消耗、环境恶化,大自然正在惩罚人类破坏所造成的恶果。”
季羡林曾倡导“天人合一”,饶宗颐则更进一步,提出一个新概念“天人互益”,“一切事业,要从益人而不是损人的原则出发和归宿。”
“我们要从古人文化里学习智慧,不要‘天人互害’,而要制造‘天人互益’的环境,朝‘天人互惠’方向努力才是人间正道。”
04 | 为人修学,静候浩荡光风
关于人生哲学,饶宗颐曾提出“安顿说”。他认为,“一个人在世上,如何正确安顿好自己,这是十分要紧的”。
随着年龄的增大,饶宗颐先生已不再没日没夜地钻研学问,他也开始进入海德格尔所说的那种生活,“人,当诗意地栖居”。
饶家位于香港跑马地,在赛马日从阳台望下去,可一览骏马竞逐英姿。饶宗颐常在躺椅上看着,当休闲节目。他现在甚少出门,几乎不应酬,每天清晨四五点醒来,写字、看书、做研究,然后睡个“回笼觉”,中午就到附近一个潮汕饭馆用餐。
“我是每天坐在葫芦里。”饶宗颐笑道。他引用元代诗人的一句话:“一壶天地小于瓜。”他在自己的天地里,清静达观,身心愉悦,自然长寿。
“我从14岁起,就学‘因是子静坐法’,早上会沐浴和静坐,然后散步,晚间九时必宽衣就寝。”
“古人说‘读万卷书,行万里路’,身体不好怎么行万里路?因为有了强壮的身体,为了研究一个问题,我可以跑到发源地去考察。1962年,我第一次跑去莫高窟,当时环境很艰苦,但是乐趣无穷,因为我亲自印证了我所知道的东西,而且受此启发,又有新的问题产生了。研究问题要穷其源,‘源’清楚了,才能清楚‘流’的脉络。”
令人感动的是,如今已百岁高龄的饶宗颐并没有忘记肩上的重担,仍在为中国传统文化的复兴奔走呼吁。今年6月27日,他不远万里前往法国巴黎,参加“莲莲吉庆——饶宗颐教授荷花书画展”开幕仪式,并与两位老学生:90岁的法国汉学泰斗汪德迈、91岁的德国汉学泰斗侯思孟会面。
王国维在《人间词话》中说,古今之成大事业、大学问者,必经过三种境界。饶宗颐在为人修学中也有自己的“三境界”:“漫芳菲独赏,觅欢何极”为第一重境界,意为在孤独里思考和感悟,上下求索。“看夕阳西斜,林隙照人更绿”为第二重境界,“日愈西下,则其影愈大”,饶宗颐认为这是一般人不愿进入的一重境界,因为一般人的精神都向外表露,既经不起孤独寂寞,又不肯让光彩受掩盖,只是注重外面的风光,而不注重内在修养,他们看不见林隙间的“绿”。其实,越想暴露光彩,就越是没有光彩。“红蔫尚伫,有浩荡光风相候”为第三重境界,意为无论如何都要相信,永远会有一个美好的明天在等候自己,只有这样才没有烦恼,自主人生,自成境界。
先生走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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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 点击观看 饶宗颐
他出身书香名门,自学而成一代宗师。其茹古涵今之学,上及夏商,下至明清,经史子集,诗词歌赋,书画金石,无一不精;其贯通中西之学,则甲骨敦煌,梵文巴利,希腊楔形,楚汉简帛无一不晓。人谓“业精六学,才备九能,已臻化境”;钱钟书说他是旷世奇才,季羡林说他是心目中的大师,法国汉学家说他是全欧洲汉学界的老师,当代最伟大的汉学家,一代通儒。
▲ 饶宗颐
自学成才
事实上,饶宗颐既非学院派,也非西洋派,而是一位受家庭浓厚的文化熏陶、自学成长的大学者。
饶宗颐出生于广东省潮州的大富之家,其外祖父为清末进士,父亲饶锷为当地知名的考据学家、工商金融界名流,几代皆为潮州首富。
饶家不仅富甲一方,家学渊源更是深厚。早年毕业于上海法政大学、喜爱西洋建筑的饶锷,在家乡建起了潮州最大的藏书楼——天啸楼,藏书十万余卷。受父亲影响,饶宗颐时常浸泡在此,读书玩耍之间,文史典籍早已烂熟于心。
▲ 天啸楼
家学渊源和富裕的家庭条件,使饶宗颐从小便拥有了大多数人望尘莫及的学习条件,当其他孩子都步入学堂读书的时候,饶宗颐感觉学校的教育并不适合自己,总感觉学校教的“太肤浅”,他宁愿独自一人躲进天啸楼里自学。这位后来学富五车的汉学大师,是一个连初中都没毕业的少年。
他人生的第一个导师是自己的父亲。在父亲的悉心栽培下,饶宗颐打下了良好的传统文化根基,培养了超强的自学能力,可谓一目十行,过目不忘。虽然再未获得正式学校文凭,也未曾留学海外,但后来却在海内外二十余所高等院校任教,精通英、法、日等六国语言,还熟知古代梵文、楔形文、甲骨文、金文、简牍帛书文字,皆得益于他的自学能力。
▲ 一生醉心于传统的饶宗颐
在成名后,曾有人问他,为什么能够成为这样一个“超级大师”?他说超级大师不敢担,但是能有今天的成就最主要的原因,是因为没有上大学,“因为大学能够学到的只能是一两个门类,但是父亲给我打开的天空、建立的基础是无科不修,按照中国传统的做学问方法,其实是文史哲相通,文中有史,史中有哲,哲中有文。
1935年,中山大学校长邹鲁创建了广东通志馆,委任著名学者温丹铭为主任,温老先生随即举荐饶宗颐,将这位年仅18岁、初中肄业的才俊破格聘入馆中,专职艺文纂修。
▲ 饶宗颐书法
当时中大广东通志馆的藏书量位列全国第二,那段时间,饶宗颐几乎将馆里收藏的所有地方志都看过,这段编纂地方志的经历,对于他后来学问多面开花起到基础性的影响,后来他编写的《广东易学考》,就直接得益于此时丰富的地方志藏书资料。
福地香港
1938年,在中大中文系教授詹安泰的举荐下,饶宗颐被聘为中山大学研究员。当时广州已为日军占领,中山大学被迫迁往云南澄江。饶宗颐决心绕道香港前往云南,不料途中染上疟疾,滞留香港。
饶宗颐后来常说留在香港是他命中的缘分,因为那是他一生中唯一的一场大病,他的命运从此发生转折。
▲ 香港大学饶宗颐学术馆
王云五是著名出版家,曾担任商务印书馆总经理,他发明了一套四角号码,用来查甲骨经文,后又想在此基础上编一本八角号码的《中山大辞典》,年轻有为的饶宗颐成了他的助手,帮助做一些图书记录工作,这也使饶宗颐第一次接触到许多经文的甲骨书,从此开始对古文字产生兴趣,并研读大量的经史子集。
叶恭绰是有名的书画家与收藏家,曾担任过北京大学国学馆馆长,建国后担任过中央文史馆副馆长。当时,叶恭绰正在编《全清词钞》,他请饶宗颐帮忙收集清词,这段经历让其对词有了更深入的了解,为后来的词研究打下基础。
1949年,这一年也成为许多知识分子的转折年。饶宗颐在一位潮商的建议下,决定移居香港。从1952年开始,饶宗颐在香港大学中文系任教16年,主讲诗经、楚辞、诗赋等,在英国人的统治之下,中国的学者没有地位,直到离开港大,他仍然只是讲师,没有评上教授。
▲ 饶宗颐 篆书
按他的话说,“因为中国人没有权利讲话,英国人要怎么样就怎么样。”好在他对身外浮名并不看重,在学术的天地里,自得其乐。这一时期,他对敦煌学、甲骨学用力最勤。
与大陆学者相比,身处香港的他,不仅没有因为各种战乱和政治运动中断学术研究,甚至还可以接触到海外的汉学研究。
1954年夏天,饶宗颐到东京大学讲授甲骨文,同时到京都大学人文科学研究所研究甲骨文,在那里他受到了极大的震撼。京都大学有数千片来自中国的甲骨文,但当时日本学者并没有引起重视,饶宗颐等人在罗振玉的带领下开展研究,后来撰写了《日本所见甲骨录》,这在日本可谓开风气之先。
▲ 饶宗颐 绘画
此后,他又在法国、意大利等地,陆续寻找流失到海外的甲骨文,一一加以研究。1959年,饶宗颐终于出版巨著《殷代贞卜人物通考》,这部书以占卜人物为纲,将占卜的大事融会贯通,全面地展现了殷代历史的面貌。
此书一经出版,共有13个国家和地区发表评论,并加以推介,在中外学术界影响巨大。因为这部著作的发表,1962年法国法兰西汉学院将“儒莲汉学奖”颁给了饶宗颐,这个奖项被誉为“西方汉学的诺贝尔奖”。
因研究领域的相似性,又有人将其与季羡林并称“南饶北季”,与钱钟书并称“南饶北钱”,但正当饶宗颐在香港和国外的学术研究风生水起的时候,季羡林被关进牛棚、扫校园,而钱钟书在五七干校劳动或翻译《毛泽东文选》。
▲ 李克强总理会见饶宗颐
文革中大陆的学者们停滞不前,饶宗颐却在满世界留下了脚印。要考证甲骨文,他就出现在日本;想要研究敦煌学,他便去了法国;要研究梵文,他就去印度。从一个领域跨到另一个领域,且在许多领域做出了开创性的成绩,这不能不说是托香港之福。
多学并驾
饶宗颐的研究几乎涵盖国学的所有领域,根据他自己的归纳,其著述可分为:敦煌学、甲骨学、诗词、史学、目录学、楚辞学、考古学(含金石学)、书画等八大门类。很难把他归到哪一家,他曾幽默地说,“我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游子”。
2009年《饶宗颐二十世纪学术文集》在大陆出版,共计十四卷二十册,超过一千二百万字,包含专著八十余种,论文一千多篇。学者称其“业精六学、才备九能”,他则以“天地大观入吾眼,文章浩气起太初”这样气势磅礴的对联,来表现其开阔的视野和博大的胸襟。
▲ 饶宗颐 编著《全明词》
其早年以治地方史志为主,中年后兼治四裔交通及出土文献,壮年由中国史扩大到印度、西亚以至人类文明史的研究,晚年则致力于中国精神史的探求。季羡林曾评价他最善于发现问题,绝不固步自封,随时准备接受新的东西,饶宗颐则说季老懂我。
王国维曾把“新发见(现)”归纳为五类:一、殷虚甲骨;二、汉晋木简;三、敦煌写经;四、内阁档案;五、外族文字。陈寅恪则说,“一时代之学术,必有其新材料与新问题”。而饶宗颐对新材料、新证据的重视和掌握,让人吃惊。
季羡林在《饶宗颐史学论著选》序言中写道,“每一次有比较重要的文物出土,他立刻就加以探讨研究,以之与纸上遗文相印证。他对国内考古和文物刊物之熟悉,简直远达令人吃惊的程度。即使参观博物馆或者旅游,他也往往是醉翁之意不在酒,而是时时注意对自己的学术探讨有用的东西。地下发掘出来的死东西,到了饶先生笔下,往往变成了活生生的有用之物。”
饶宗颐对国外的考古发掘以及研究成果信息灵通,因而能做到左右逢源,指挥若定,研究视野,无限开阔。国内一些偏远地区的学术刊物,往往容易为人们所忽略,而他则无不注意。
▲ 饶宗颐和季羡林
事实上,人们将饶宗颐与季羡林并称不无道理,他们两人皆通晓多国语言,研究领域皆极为广泛,在梵文、吐火罗文、敦煌学、佛学等领域有交叉研究,虽然见面机会不多,但两人惺惺相惜,互相评价甚高。
有人说,饶宗颐钻研的学问,莫不是用世界上最艰深的语言写就的。他在40多岁学习梵文,60岁以后,学同样有“天书”之称的希腊楔形文字,这些都是为了能直接读懂最原始的经典。
同时,他与法国汉学研究者的交往加深,得以阅读法国的大量敦煌古籍,想到当时中国的敦煌学已经落后于外国,他暗下决心,一定要好好研究,为国人争一口气。不久他和法国汉学家戴密微共同出版重要著作《敦煌曲》,书中利用敦煌出土资料,全面探究敦煌曲子词的起源问题。
▲ 饶宗颐在《敦煌白画》中提到的二女神像
1978年前后他又独立出版《敦煌白画》一书,研究敦煌画的人往往将注意力集中在敦煌壁画和绢花上,而《敦煌白画》一书专门研究散落在敦煌写卷中的白描画稿,填补了敦煌学研究的一项空白。这两部著作的问世,也奠定了饶宗颐在敦煌学研究领域的重要地位。
不管是甲骨文、梵文,还是敦煌学研究,饶宗颐都非常注意找到最原始的材料和证据,他的习惯是每一个问题都要穷追到底,去学习不同的语言文字,也正是为了追根溯源。在他看来,“这个过程是很有意思的,令我欲罢不能。我的求知欲太强了,这个求知欲吞没了我自己。”
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副研究员沈建华,曾近距离追随饶宗颐17年,让她最难忘的是饶宗颐永远对任何事物都抱有一颗童真的好奇心,“正因为每天有了这一颗好奇心,才让他每天笔耕不辍地写作”。
▲ 饶宗颐书法
饶宗颐经常说,“我来不及看书,来不及烦恼”。他风趣地把自己比作知识海洋里的“两栖游物”,“我一天的生活,上午可以在感性的世界里,到了下午说不定又游到理性的彼岸上,寻找着另外一个世界,另外一个天地。越是没有人去过的地方,没有人涉足的地方,我越是想探秘。”
沈建华介绍,饶先生的写作通常是同时写几篇文章,并驾齐驱,比如说上午写甲骨文,到了下午也许写敦煌,到了晚上又是看简帛,遇到问题就放一下,等到把这个问题想通了,再继续写。“
有的文章几天写完,但是有的文章积累了三十年,像《汉字符号》这本薄薄的小书,他积累了三十年,一点一点写。”所以,在她看来,虽然饶先生的文集已经出版,但是还有一些旧稿没有发掘整理出来。
琴诗书画
不少人将饶宗颐与王国维、陈寅恪相比,认为他们在治学上既博且深,在许多领域开风气之先,但王、陈二人皆没有饶宗颐在艺术上的成就。
饶宗颐精通古琴,善于诗赋,书画作品更是清逸飘洒、自成一家。随年岁日长,他的书画作品越来越精到,已经呈现出一种与前人全然不同的风貌。2003年饶宗颐捐出自己大部分的藏书,在香港大学建成饶宗颐学术馆,这里挂满了他的各类书法和绘画作品。
▲ 饶宗颐山水
有人评价,经过半个多世纪的磨炼,师古人,师造化,得心源,他在技法上已经从心所欲不逾矩,而他的性情与人生观,也圆通无碍地融在画中,使其画作成为了传说中极其罕见的学者画。因为熟悉甲骨学、敦煌学,在他的书法之中又融入了许多古文字笔法。
饶宗颐平生最钦佩庄子的“参万岁而一成纯”,这句话出于庄子的齐物论,齐物论的主要思想是将多与少、一万年和一瞬间,都看成同一回事,把一万年的精华提炼为纯度很高的一瞬间。
▲ 饶宗颐书法
饶宗颐在书画创作上也运用了很多齐物论思想,比如说在一般人看来,临摹画和创作画是两码事情,但是从齐物论思想来说,他认为,临摹本身就是一种创作。他在临摹过程中,也有自己的构型、用笔,每一笔是他自己创作出来的。
他有一套自己的“饶功”,是一种瑜伽,一种打坐方法,有空就会在家练习。他说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地,当我闭眼的时候,我就让自己的思想任意翱翔,可以想到几万年、几千里之外,此时我同天地融为一体,我已敲开了庄子的门。
可能正是因为对老庄和佛学的参悟,让他对生死有超越性理解,也是他长寿的秘诀。曾有人问及他对王国维的评价,他说王国维是一位了不起的学问家,只可惜未能真正超脱,这对他做学问乃至词学创造上的成就,也有一定限制。
▲ 饶宗颐挥毫
“一个人在世上,如何正确安顿好自己,这是十分要紧的。”他认为,陶渊明比王国维要明白得多,陶渊明生前就为自己写下了“死去何所道,托体同山阿”的挽歌,由人生联系到山川大地,已有所超越。王国维学康德,对其精神并未真正悟到,所以他讲境界,讲到有我、无我问题,虽已进入到哲学范围,但无法再提高一步。王国维如果能够在自己所做学问中,再加入释藏及道藏,也许能较为正确地安排好自己的位置。
他常对人言,做学问和做人要耐得住寂寞,要有平常心态,要“守株待兔”。不能急功近利。“积极追兔子的人未必能够找到兔子,而我就靠在树底下,当有兔子过来的时候,我就猛然扑上去,我这一辈子也不过就抓住几只兔子而已。”